
北风卷着冰渣,抽打在破败的茅草屋顶上,呜咽作响。陆沉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,将那件补丁叠着补丁、硬得能硌疼骨头的薄被使劲裹了裹,试图抵挡从四面八方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气。
炕的另一头,传来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,一声声敲在陆沉心上。是他的妹妹,小宁。她的病又重了,苍白的小脸在昏暗中看不真切,但那痛苦的抽气声却清晰得让人心揪。郎中的药方昂贵得像天上的星辰,他打短工攒下的那点铜板,连半副都买不起。
十六岁的少年,拳头在黑暗中攥紧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,却压不住心底那滔天的无力。为什么?为什么他们生来就该如此卑微?像野草,像尘埃,轻易就能被一场风雪、一场病痛彻底淹没。
窗外,墨色的云层越压越低,终于,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,顷刻间就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雨幕。突然,一道极其诡异的亮光撕裂了漆黑的天幕,将屋内照得惨白一瞬!那绝非寻常闪电,光芒中似乎掺杂着无数闪烁的星点,璀璨而冰冷。
紧接着,一声绝非雷鸣的、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天边滚过,大地似乎都轻轻震颤了一下。然后,一切又归于暴雨的喧嚣,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幻觉。
陆沉的心却莫名狂跳起来。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,驱使他猛地从炕上坐起。
“哥?”小宁虚弱地唤了一声,带着担忧。
“没事,我出去看看,很快回来。”陆沉低声安抚,披上那件几乎能拧出水来的蓑衣,毫不犹豫地冲入了倾盆大雨之中。
村外的老鸦岭是亮光坠落的大致方向。雨水糊住了眼睛,泥泞裹满了草鞋,每一步都艰难无比。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能提供刹那的光明。荆棘刮破了他的皮肤,冰冷刺骨的雨水带走他体内仅存的热量,但他咬着牙,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攀爬。他说不清自己在寻找什么,或许只是想找点能换钱的东西,哪怕是一块被雷劈断的枯木,也能让小宁今晚暖和一点。
终于,在一道刺目电光的照耀下,他看到了——
半片山坡的树木呈放射状倒伏,焦黑一片。在中心处,一个浅坑还在袅袅冒着青烟。坑底,静静地躺着一截东西。
那不是石头,也不是金属。
它约莫一尺来长,形状并不规则,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润、却又深邃无比的莹白光泽,仿佛将漫天星辰的光芒都柔和地吸纳、禁锢在了内部。雨水打在上面,竟不是溅开,而是如同触及美玉般滑落,丝毫不沾。坑洞周围的泥水污浊,它却洁净得不染一丝尘埃,散发着极淡却无比纯粹的微光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,不强烈,却让陆沉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……渴望。周围的暴雨声、风声似乎都远去,世界里只剩下他和这截神秘的骨头。
鬼使神差地,陆沉跳下浅坑,小心翼翼地伸出手。指尖触碰到骨头的瞬间,他猛地一颤!
没有预想中的冰冷或滚烫,反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凉,透过皮肤,瞬间流淌过他冻僵的四肢百骸,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与疲惫。甚至连被荆棘划出的伤口,传来的刺痛感都减轻了许多。
这绝非凡物!
心脏咚咚狂跳,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。陆沉几乎是屏住呼吸,用蓑衣下尚且干燥的衣角,极其轻柔地将这截星辰般的骨头包裹起来,紧紧抱在怀里。
他不知道这是什么,但他知道,这可能是他和小宁唯一的、改变命运的机会!
雨势稍歇,他抱着怀中的异宝,踉跄着奔下山。快到山脚时,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犬吠和隐约的火光,似乎有其他人也被之前的异象惊动,正往这边来。
陆沉心头一紧,立刻矮下身,借着灌木和夜色的掩护,绕开大路,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家那间摇摇欲坠的茅屋。
“哥!”小宁听到动静,挣扎着支起身。
“嘘!”陆沉迅速闩上门,吹熄了那盏昏黄的油灯,屋内陷入一片黑暗。只有他怀中那截骨头,依旧散发着朦胧而神秘的微光,将兄妹二人惊疑不定的脸庞微微照亮。
他摊开手,那莹白骨骼静静躺在掌心,光华内敛,却美得惊心动魄。
“这是……”小宁瞪大了眼睛,忘记了咳嗽。
“不知道,从天上掉下来的。”陆沉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喘息和难以置信,“但它……很特别。”
他犹豫了一下,再次用手指轻轻触碰。那股温凉的气息又一次涌入体内,比之前更加清晰。连日的饥饿和疲惫竟被一扫而空,身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。他甚至能隐约“听”到,周围的空气中,似乎有无数极其细微的、同样性质的光点,在受到这截骨头的吸引,缓缓地、欢快地汇聚过来。
就在这时,破旧的窗外,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、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异响!
陆沉浑身汗毛倒竖,猛地将骨头塞进干草铺的炕席底下,一把将小宁护在身后,厉声喝道:“谁?!”
窗外寂静了片刻,只有雨滴敲打树叶的声音。
然后,一个略显苍老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缥缈之意的声音,慢悠悠地响了起来,清晰地穿透雨幕,传入屋内:
“贫道途经此地,忽觉宝光冲霄,灵韵盎然。小友,你方才所获之物,可否借贫道一观?”
陆沉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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