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成就道祖,本是修仙路的尽头。但对韩立而言,这却是噩梦的开端。他惊恐地发现,伴随自己一生的掌天瓶,从未认他为主。那看似逆天的机缘,实则是精心编制的囚笼;那催熟万物的绿液,不过是喂养“容器”的饵料。当瓶灵的低语在道祖神魂中响起,韩立才明白,他毕生修为,皆为他人嫁衣。
光阴之园,仙气氤氲,霞光流淌其间,本是时间法则最为温顺平和之地。韩立盘坐于静室中央,周身时光涟漪微微荡漾,已是百年。成就时间道祖百载,他却未曾感到半分逍遥,反倒似有一层无形枷锁,日渐收紧。
近日来,那种本源悄然流失的感觉愈发清晰了。并非斗法损耗,亦非修行关隘,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、根基处的空虚感,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无时无刻不在窃取他身为道祖的根基。更让他心悸的是,偶尔会出现短暂的神识断层,一瞬恍惚,仿佛有一段极短的时光被凭空抹去,不留痕迹。
他缓缓睁开眼,眸中深潭般的平静下,压抑着一丝极深的惊疑。摊开右手掌心,一道淡不可见的瓶形印记浮现,那是彻底炼化掌天瓶后留下的道痕,本应是他掌控无上法则的象征。可此刻,这印记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吸力,如同渴血的蚊蚋,黏附在他的道源之上。
又来了。韩立心中默念,尝试运转时间法则,如过往千万次那般,意图隔绝这诡异的吸食。然而,这一次,法力刚触及瓶形印记,一股钻心的剧痛猛然从元神深处炸开!
呃!他闷哼一声,额角渗出细密冷汗。眼前景象骤然扭曲、破碎,不再是静室的安宁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未开的虚无,两道无法形容其伟岸的身影正在疯狂碰撞,大道崩碎,法则哀鸣。其中一道身影,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,仿佛同源而生,却又带着亘古的冰冷与贪婪。
景象一闪而逝,快得如同幻觉。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惧,却真实不虚。韩立猛地攥紧掌心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这掌天瓶,这助他一路披荆斩棘、登临绝顶的至宝,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?
静室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,南宫婉端着一盏凝神静气的仙茗走了进来。她看到韩立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,眼中掠过一抹忧色。立哥,你的气息似乎有些紊乱,可是修行上遇到了难处?
韩立迅速收敛了所有异样,接过茶盏,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,心下稍安。他勉强笑了笑,声音依旧平稳:无妨,只是参悟一道时间法则的衍生变化,略耗心神罢了。他不能让她担心,更不能将这莫名的危险引到她身边。掌天瓶的异变,必须由他独自查明。
南宫婉凝视他片刻,轻声道:你总是如此。若有不适,切莫强撑。她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,抚慰着他紧绷的神经,却也无法驱散那笼罩在道心之上的阴霾。
送走南宫婉,韩立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。他凝视着掌心那看似温顺的印记,目光锐利如刀。这绝非寻常。成就道祖,本该与天地同寿,法则共鸣,为何他的道源反而呈现衰败之象?那惊鸿一瞥的混沌景象,又意味着什么?
他想起过往种种。从人界得到小瓶,催熟灵草,一步步筑基、结丹、元婴……到灵界纵横,乃至最终穿梭时空,参悟时间法则,证道成祖。每一次关键的突破,似乎都离不开掌天瓶的助力,或是提供资源,或是扭转危局。以往他只觉自己是气运所钟,得天独厚。如今细思,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,在牵引着他,按照某个既定的轨迹前行。
这种被操控的感觉,让他遍体生寒。
必须去查清楚。韩立下定决心。仙界广袤,古迹众多,或许在某些被遗忘的角落,藏着关于这掌天瓶起源的蛛丝马迹。他想起近期混沌虚空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波动,似乎与时空法则的某种古老扰动有关。或许,那里是一个起点。
数日后,韩立以闭关巩固修为为由,悄然离开了光阴之园,未曾惊动任何人。他化作一道无形无质的时间流影,穿透仙界壁垒,投身于无尽混沌之中。
混沌虚空,并非绝对的虚无,这里充斥着破碎的法则、湮灭的能量以及偶尔漂浮的远古遗迹碎片。寻常太乙乃至大罗修士在此都需小心翼翼,但韩立身为时间道祖,时间流影身法之下,足以规避大部分危险。
他循着那丝感应的指引,在光怪陆离的混沌能量乱流中穿梭。不知过了多久,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,一座残破不堪、堪比小型大陆般的宫殿废墟,静静悬浮其中。废墟风格古老,铭刻着早已失传的道纹,隐隐散发出与掌天瓶同源,却又更加沧桑、蛮荒的气息。
就是这里了。韩立心神微动,放缓速度,谨慎地靠近。然而,就在他即将踏入废墟范围的一刹那,异变陡生!
四周原本平静的混沌之气骤然沸腾,数道漆黑如墨、形态不断变幻的影子,无声无息地自虚空中浮现,瞬间成合围之势。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,却散发着极度饥饿、混乱的气息,锁定的目标赫然正是韩立!
混沌噬灵?韩立瞳孔一缩。这种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中的诡异生灵,以吞噬修士元神和本源为生,极难缠,且极少成群出现。此地怎会恰好有如此多的混沌噬灵埋伏?
不容他细想,数道黑影已化作利箭,撕裂虚空,直扑而来。它们攻击的方式极其刁钻,竟能一定程度上干扰时间流速,让韩立的时间加速或延缓效果大打折扣。
韩立冷哼一声,时间道域瞬间展开,将周围区域化为自身主宰的疆场。他并指如剑,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时间刃芒横扫而出,将冲在最前的两道黑影斩灭。但更多的黑影悍不畏死地涌上,它们似乎能相互融合,力量不断攀升,竟隐隐有压制道域的趋势。
激斗中,韩立全力催动法力,掌心瓶形印记再次变得灼热。他本能地想借助掌天瓶的力量稳固道域,突破围困。可就在他神念触及印记的瞬间,一股远比静室中强烈百倍的吸力猛然爆发!
嗡——
这一次,不再是短暂的幻象。浩瀚如海的信息流,伴随着无数破碎的画面,强行冲入他的识海!
他看到了:一个模糊的、散发着无尽威严的身影古道神,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崩灭,一缕残魂裹挟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完整的掌天瓶遁入混沌。他看到了:那残魂如何精心挑选一个个天赋绝伦的“种子”,将掌天瓶的碎片以各种“机缘”送到他们手中。他看到了:前六个“容器”如何在小瓶的“辅助”下飞速成长,最终在达到道祖境巅峰时,被瓶灵无情吞噬,一身道果化为滋养残魂的资粮……
而他自己,从七玄门那个懵懂少年,到如今的时间道祖……每一次“奇遇”,每一次“险死还生”,每一次“顿悟”,都被打上了精心安排的烙印!甚至连那看似逆天的“穿梭时空”经历,也不过是瓶灵为了让他更深刻理解时间法则,以便结出更完美“道果”而编织的幻境剧本!
所谓“另一个时空的韩立”,根本就是瓶灵植入他认知的谎言,是为了让他接受自身“特殊性”的心理暗示!
真相,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神魂,残酷得让他几乎窒息。
原来……我这一生,竟是一场为他者做嫁衣的骗局!无边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,瞬间淹没了韩立。但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坚韧道心,让他在这惊天真相的冲击下,硬生生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。
吼!因他心神剧震而出现刹那松懈的时间道域,被融合后的巨大黑影抓住破绽,一道腐蚀性的混沌能量狠狠轰向他的后背。
噗!韩立喷出一口金色的道祖之血,身形一个踉跄。但这一击,也让他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彻底清醒过来。
他眼中再无迷茫,只剩下冰寒刺骨的杀意和决绝。时间法则疯狂涌动,不再顾及消耗,强行将周围黑影暂时逼退。
想吞了我?没那么容易!韩立抹去嘴角血迹,盯着掌心那仿佛带着嘲弄意味的瓶形印记,一字一顿道。
无论你是古道神,还是瓶灵,这个‘容器’,恐怕要让你崩掉牙了!
他不再留恋这片遗迹,化作一道更为迅疾的流光,冲破混沌噬灵的阻拦,朝着仙界方向疾驰而去。他需要求证,需要盟友,需要……找到反击的方法!
背影决绝,没入无尽的混沌黑暗。一场关乎生死、道途与尊严的反噬之战,序幕就此拉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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