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老公哭了。
哭得比我爸妈还伤心。
可他怀里抱着的,是我刚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。
顾城跪在地上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“清清,别离开我。”
“我不能没有你。”
他哭得那么真,那么痛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,要抛弃这个深爱我的男人。
我的心,却像被冻在三九天的冰坨,没有一丝温度。
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。
看着这个跟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,上演着他最拿手的深情戏码。
就在一小时前,我拿着一张女人的照片问他。
“她是谁?”
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漂亮,笑得一脸甜蜜,背景是我们婚房的阳台。
我以为他会惊慌,会解释,会像所有出轨的男人一样,编造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。
但他没有。
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照片,然后,眼眶就红了。
紧接着,豆大的眼泪滚滚而下,一发不可收拾。
他哭得撕心裂肺,仿佛失去的不是一段婚外情,而是他毕生的挚爱。
那悲恸的模样,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。
我才是那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。
荒唐。
太荒唐了。
我把离婚协议书推到他面前。
“签了吧,房子车子都归我,公司股份我也不要,算是给你和她的补偿。”
然后,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。
顾城死死抱着我的腿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“不是的,清清,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
“我爱的人只有你!一直都只有你!”
他的声音因为过度悲伤而沙哑破音,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。
可我的目光,却落在他因为哭泣而微微敞开的领口。
那条他从不离身的铂金项链,吊坠的形状,我再熟悉不过。
是一弯小小的月亮。
我妹妹,沈月,最喜欢的就是月亮。
五年前,她和顾城一起出游,车子意外坠崖。
顾城重伤,而我妹妹,永远地留在了十七岁。
所有人都说那是一场意外。
顾城福大命大,从那以后,他对我、对我们全家都好得无以复加,把所有的爱和愧疚都补偿在了我身上。
所有人都羡慕我嫁了个绝世好男人。
我也曾这么以为。
直到刚才,他看着那个陌生女人的照片,哭得肝肠寸断时,无意识地一遍遍抚摸着胸口的月亮吊坠。
嘴里喃喃的,不是照片上那个女人的名字。
也不是我的名字。
他叫着:“小月……”
“我对不起你,小月……”
那一瞬间,我如坠冰窟,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冻僵了。
原来,他不是在为那个陌生女人哭。
他是在透过那个有点像我妹妹的女人,哭我死去的妹妹,沈月。
原来,他脖子上那条从不摘下的项链,不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爱情。
是为了纪念他和我妹妹那段见不得光的过去。
原来,这五年来,他对我所有的好,所有的宠爱,都只是源于一份扭曲的愧疚和补偿。
他爱的,从来都不是我。
我蹲下身,轻轻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,动作温柔得像个贤惠的妻子。
顾城以为我心软了,哭声渐歇,用一双通红的兔子眼,充满希冀地望着我。
我笑了。
“老公,你哭得这么伤心,一定很爱她吧?”
他愣住了,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。
“既然这么爱她,不如,我送你去见她?”
顾城的瞳孔骤然紧缩。
我脸上的笑容没有变,说出的话却淬着冰渣。
“顾城,五年前那场车祸,不是意外,对不对?”
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如石。
脸上的悲伤褪去,取而代লাইনে的是一种被戳穿秘密的恐慌和狰狞。
他猛地推开我,踉跄着后退,像在看一个怪物。
“你……你在胡说什么!”
我从地上站起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你杀了她。”
“你杀了沈月。”
我说的不是疑问句,是陈述句。
顾城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全没了,惨白如纸。
他眼里的惊恐,他颤抖的嘴唇,他下意识想要逃避的动作,都在告诉我。
我猜对了。
我的妹妹,不是死于意外。
是被她深爱的男人,和我名义上的丈夫,亲手杀死的。
而他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哭泣,不是忏悔。
是为一个他永远得不到的女人,流下的鳄鱼的眼泪。
真恶心。
我掏出手机,当着他煞白的面,平静地按下了三个数字。
电话接通了。
“喂,警察吗?我要报案。”
“五年前城郊盘山路的那起坠崖案,不是意外。”
“是谋杀。”
“凶手,就是我老公,顾城。”
手机那头是短暂的沉默,然后是公式化的询问。
而我眼前的顾城,在听到“谋杀”两个字时,那张英俊的脸终于彻底扭曲。
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,朝我扑了过来。
“沈清!你这个疯子!”
他的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那是要将我毁灭的疯狂。
我没有挣扎。
窒息感传来,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
看着这张我爱了五年的脸,是如何变得丑陋不堪。
就在我眼前发黑,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时。
“砰!”
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。
撞门进来的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。
他们显然没料到会看到一幕“家暴”现场,愣了一下,立刻反应过来。
“不许动!警察!”
一个年轻警察箭步上前,一个擒拿就将发疯的顾城死死按在地上。
另一个年长些的警察则快步走到我身边,紧张地查看我的情况。
“女士,您没事吧?”
我捂着火辣辣的脖子,剧烈地咳嗽起来,眼泪生理性地往外冒。
空气重新涌入肺里,我贪婪地呼吸着。
活着的感觉,真好。
顾城被反剪着双手,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地板上,还在不停地挣扎怒吼。
“沈清!你敢报警!你为了逼我离婚,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!”
“我是你丈夫!你竟然污蔑我杀人!”
他声嘶力竭,演得像个被冤枉的窦娥。
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他刚才那副要杀人灭口的狰狞,或许真的会信了。
年长的警察皱了皱眉,看向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怀疑。
“女士,您确定要报案说他五年前杀了人?”
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。”
我咳了好一会儿,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,沙哑得厉害。
“我确定。”
我的语气异常坚定。
“五年前,我妹妹沈月和他一起开车坠崖,当场死亡。警方当时的结论是意外。”
“但我现在有理由怀疑,那不是意外,是顾城蓄意谋杀。”
警察的表情严肃起来。
“您有什么证据吗?”
证据?
我凄然一笑。
如果我有证据,五年前就不会被他们所有蒙在鼓里。
“他刚才亲口承认了。”我指着地上还在叫骂的顾城。
这话一出,不仅是两个警察,连顾城自己都愣了一下。
随即,他更加疯狂地大笑起来。
“哈哈哈哈!沈清,你真是疯了!我什么时候承认了?警察同志,你们听听,她在胡说八道!她就是想多分点财产,才用这种方式逼我!”
年轻警察压着他的力道更重了些,喝道:“老实点!”
年长警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,他看了看我脖子上的红痕,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客厅和地上的离婚协议书。
这场景,怎么看都像一场因为离婚而闹得不可开交的家庭纠纷。
“女士,指控杀人是需要证据的。单凭您的一面之词,我们很难立案。特别是对于一个已经结案五年的案子。”
他的语气很客气,但意思很明确。
他们在怀疑我报假警。
我心里一沉。
是啊,我有什么证据?
就凭他抱着离婚协议书,哭的却是我妹妹?
就凭他摸着月亮吊坠,喊着我妹妹的名字?
这些在法庭上,能算证据吗?
不,这只能证明他对我妹妹余情未了,甚至都不能证明他们有染。
在外人眼里,顾城是失去小姨子的悲情姐夫,五年如一日地照顾着妻子的家人,这本身就是一桩美谈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警察同志,我没有撒谎。”
“我要求你们重新调查五年前的案子。顾城有重大的作案嫌疑。”
“至于证据……我会找到的。”
我的眼神太过执着,年长的警察沉默了片刻。
“好吧。我们会将情况记录在案。但因为您刚才遭到了人身攻击,我们需要将顾先生带回所里做个笔录。”
“您也需要跟我们走一趟。”
顾城被警察从地上架起来。
他不再叫骂了,只是用一种淬了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。
那眼神仿佛在说:沈清,你等着。
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。
顾城,该等着的人,是你。
……
从派出所出来,已经是深夜。
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,顾城只是被批评教育加警告,录完笔录就被放了出来。
我拒绝了他的“护送”,一个人打车回了娘家。
推开家门,客厅里灯火通明。
我爸妈都坐在沙发上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茶几上,放着顾城的手机,显然,他已经先我一步,“恶人先告状”了。
看到我脖子上的红痕,我妈的脸色变了变,但出口的话却是指责。
“沈清!你到底在闹什么!”
我爸一言不发,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,满脸的失望。
我疲惫地在他们对面的沙发坐下,没有说话。
“顾城都跟我说了!不就是他在外面有了个女人吗?男人嘛,逢场作戏总是难免的!他知道错了,也愿意改,你何必闹到报警说他杀人这么难看!”
我妈的声音尖锐又刻薄。
“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我们家?说我们沈家出了个疯女儿,为了离婚讹钱,连自己妹夫都敢污蔑!”
我抬起头,静静地看着我的母亲。
“妈,在你眼里,顾城只是逢场作戏?”
“在你眼里,我提出离婚,就是为了讹钱?”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你另一个女儿,沈月,她是怎么死的?”
提到沈月,我妈的眼眶瞬间红了。
“你提小月干什么!她命苦,是她的命!你现在是想怎样,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,把小月她姐夫送进监狱,你才甘心吗!”
“这五年来,顾城对我们家怎么样,你没长眼睛吗!他比亲儿子还孝顺!你妹妹没了,他把我们当亲生父母一样照顾!你呢?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!”
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刀子,狠狠扎在我的心上。
原来在他们眼里,顾城的好,已经完全掩盖了他可能是一个杀人凶手的事实。
或者说,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相信。
我爸终于开口了,声音里满是疲惫。
“清清,别闹了。回去跟顾城好好道个歉,这件事就这么算了。”
算了?
我唯一的妹妹,不明不白地死了。
杀人凶手就在我身边,享受着我们全家的爱戴和尊敬。
现在,我的亲生父母,让我算了?
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“爸,妈。”
“如果我说,顾城爱的根本不是我,他爱的一直是沈月呢?“
“如果我说,沈月也爱他,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,早就搞到了一起呢?”
“如果我说,五年前的车祸,根本就是因为沈月想结束这段关系,顾城求而不得,所以干脆拉着她一起去死呢?”
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爸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震惊地看着我,仿佛在听天方夜谭。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!”我妈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我没有胡说。”我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“这些,都是顾城,亲口对我说的。”
我撒了谎。
但此刻,只有这样,才能震慑住他们。
我妈看着我,嘴唇哆嗦了半天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我爸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,脸色铁青。
“这个畜生!”
他转身就要往外走。
我拉住他:“爸,你去哪?”
“我去找那个畜生问个清楚!”
“没用的。”我摇了摇头,“他不会承认的。我们现在需要的,是证据。”
我爸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我,苍老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。
“清清,你说的……都是真的?”
我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爸,你相信我吗?”
我爸看着我坚定的眼神,良久,重重地叹了口气,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。
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只是转身走进了书房,关上了门。
我知道,他动摇了。
这就够了。
我转头看向我妈,她还是一脸失魂落魄,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。
我没有再说什么,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关上门的那一刻,所有的坚强和伪装瞬间崩塌。
我靠着门板,缓缓滑落在地,将脸埋进膝盖,无声地痛哭起来。
沈月。
我的妹妹。
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,甜甜地叫我“姐姐”的女孩。
那个会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,会偷偷用零花钱给我买生日礼物的女孩。
我怎么也无法把她和“第三者”这个词联系起来。
可是顾城那悲痛欲绝的哭声,那一声声泣血的“小月”,都在告诉我,那段不伦的感情,是真实存在的。
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
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。
我这个姐姐,当得有多失败?
不。
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。
我擦干眼泪,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当务之急,是找到证据。
找到顾城杀害沈月的证据,让他血债血偿。
我打开电脑,开始搜索五年前那场车祸的所有新闻报道。
当年的报道很简单,统一口径都是“雨天路滑,操作不当导致的意外”。
报道里附了一张现场照片。
那辆熟悉的银色轿车,已经摔得面目全非,像一团扭曲的废铁。
我的目光,死死地盯住了照片的一个角落。
车子的副驾驶座。
那里的车门,是微微敞开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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